柴羽还在奋笔疾书，听到另一个人正与萧子衍说话:
“我去办公室找过了，不在。”
他不抬头都知道这声音是谁的。尽管这位大人皮肤略黑，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透着学霸的光芒（“书呆子都是这气质。”——柴羽）。他叫凌彬，跟柴羽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凌彬也看见了这边坐着的老大个人，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不是他们关系不好，实在是因为凌大人生性高（呆）冷（板），不怎么喜欢与人打交道，一切与学术无关的东西都很难使他感兴趣。
柴羽跟他同学这么长时间，被冷落也不觉得尴尬。没想到凌彬竟问话了:“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柴羽差点感动得哭出声来，哇塞草民何德何能，凌大人今天转性了，居然主动来关心他……居然还是问这句话！搞得他很有第三次举起书的冲动啊！好在萧子衍一见形势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呃……他不在办公室？还能去哪儿呢？”
“你们找老师干什么？”柴羽终于克制住了自己，又试图挤进旁边两人的对话中。
凌彬在柴羽桌前背对他坐下，那是他的座位:“问他要文理分科的表格。”
分科啊，柴羽心想，这么快。感觉这一个学期一眨眼就要完了，感觉有的同学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要分开了，比如最后一排的夏苍，再比如夏苍的同桌路小飞。不过，在同一个教室里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平时没什么交流，这情谊也一定在无形中就生根发芽了吧。这个世界上人与人就是如此，很多时侯甚至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只有相遇相识的交情，这种关系恐怕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定会有人记得并且相信，相信曾有一群人，在同一个地方、为同一件事而奋斗。
柴羽这样想着，情绪慢慢低落下来。
然而他听见某萧对凌彬小声说道:“他罗列了诸如今天早上睡过了、地滑不能骑车、路遇班主任等一串理由。”
更可气的是凌彬还回话了:“他家不是离学校很近吗？”
为什么还是在说这件事！柴羽同学表示自己很无语哎！老萧你的嘴怎么似乎从来没严过啊喂！还有凌大人你今天怎么也突然好奇心爆棚其实就是想看笑话是吧是吧虽然你表面不苟言笑可我已经看见你内心的猥琐啦！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在心里把这俩货吊起来鞭打一万遍，然后乖乖地去写他的检查。
.
南乡市第十三中学会议室。
不算很大的房间里坐着一百二十多个人，全部是这所高中的任职教师——至少对外是这样宣称的。奇怪的是，他们的座位不是按照所教年级分开的，反倒更像是依据年龄。所有人按从大到小分为A、B、C、D四组，面前放置的也不是姓名，而是编号，一个字母后面跟着两位数字。校长坐在主席台上，旁边是三位副校长，他们座位的编号分别为A01、A03、A04、A05——没有A02。姬老师坐在台下，神情紧张，不断地搓着双手，面前的桌上放着写有“B02”的牌子。
尽管会议室里坐了这么多人，但是没人交头接耳，大家都沉默着——一方面这是开会前的传统，另一方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校长为什么突然召开紧急会议，只能暂时先不说话。
校长清了清嗓子:“各位，今天把大家都叫到这里来，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仔细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都守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巨大的秘密。我们伪装成一所私立高中，在普通的社会里继续我们的使命。在我们的掩盖下，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身负的使命，是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选择了的一条不归路。
“但是——”校长忽然提高了音量，“一切秘密，都总有被揭露的一天，而这一次，则是我们自己坦白。”
罕见地，会议室里出现了骚动。讨论声、质疑声、反对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姬老师焦虑地看着这个场面。他们之所以会不理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正面临着怎样的情况。他必须站起来解释一下——
“安静！”话筒传到了编号为A03的副校长手中，他的声音盖过了会议室里的嘈杂，“欧阳校长的‘天眼’你们都是知道的，他今天早上照常动用时，看见了一些事情。”
“神代的逝者回来了，就降临在我们中间。”校长闭上眼，语气如同一个牧师。
A03拿回话筒:“我们几个讨论过了，此刻不能被动消极地等待，必须做好准备，”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论是我们还是孩子们。”
“现在，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直接提。”A05说道。她是唯一一个女副校长。
大家突然安静了。一到这时侯，谁都不想当出头鸟，都希望别人先出来带个头。
气氛僵了好一会儿，A17站了起来。她也算是元老了，因此才有勇气提出不同看法:“校长，我担心的是学生们可能会把这些事传播给整个社会。”
“这种事基本上是没人信的，大部分人会认为他们有精神病，”A05回答，“而且新生入学时我们已经进行了严格而隐秘的检查以防万一，嘴不严的学生我们不会录取。”
“可是，如果在学生中造成恐慌……”B01举手发言，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雷鸣般的广播打断了。
“神代的逝者啊！这个时代不属于你们！！”
D22猛然站起，紧张地大喊:“糟了，传达室没人！我把尼采前辈忘了！”
校长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说道:“A七B四，跟我走！”他又转身对A03说道，“你先留在这儿吧，稳定一下局面。”
“A七B四”是他们常用的简语，意为“编号为A组1~7和B组1~4的成员”。就这样，总共九个人，急匆匆地跑出会议室，奔向那个“尼采”所在的位置。
只是没人听见校长的自言自语:
“这下连讨论都能省喽。”
.
“你们的荣耀已经过去，你们的英名只是历史！！”
这声音通过广播，回响在校园里，苍老而张狂。
“离开吧！！听我的，离开吧！！哈哈哈哈！！！人们不会再景仰你，因为我说——”
角落里，有人攥紧了拳头，眼中仿佛含着地狱里的火焰。
“上帝已死！！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拳头松开了，原本的仇视和愤怒忽然转化为说不尽的快意。
广播结束了，整个教室，不，整个校园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柴羽一下没跳出这个半次元的世界，愣在座位上。上课铃打了一会儿后，老师迟迟不出现，反倒等来了一段神经病般的播音，这让他突然感觉人生是如此虚幻。
“这是……啥情况？”他扭头问后座的萧子衍。
“跟据我的推断，”萧子衍摸了摸鼻子，表情严肃，“一定是传达室的那个年轻老师偷偷看某部中二动漫时，不小心打开了广播开关。”
柴羽习惯性地忽略了这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同学。这时他忽然看到，最后一排的夏苍在和路小飞说话，两人表情同样严肃。
今天大家都怎么了？平时无论爱不爱跟人打交道，现在都绷着一张脸并且多嘴，这让他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人生的虚幻。
“人生就是假象。”他莫名想起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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